【默杏】秋月
*原作向日常
冥医平日语气总是凶凶，但其实他并不常动怒。
说话凶或可是一种手段，一种警告，特殊时候可比温温柔柔地讲话要奏效多了。毕竟他早年四处闯荡，什么怪人都遇到过。见识得多了，性格自然会沉稳许多，要惹他生气也得费上一番功夫。
今日中秋，这个阖家团圆的大好日子，沉稳如他却发了很大的火。
无他，一只野猫惹出来的麻烦而已。
这只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如何进到琉璃树的猫，仗着彼时没人，在冥医的院子里大闹了一番。
虽然好钱，但冥医并没有种菜的闲情。那一片小院子里，种的可都是冥医花了不少心血去栽植培养的珍贵药材。
这让猫一乱，糟蹋了不知多少好东西。
将这只还在胡乱地挥舞着爪子的臭猫拎起来，大眼瞪小眼瞪了一阵，冥医郁卒非常，一肚子火气不知往哪里发泄。
你说若是人吧，还能痛揍一顿再叫他赔钱。可偏偏是只猫，就算揍扁它也不能弥补自己的损失。
冥医开始认真思考起猫肉煮汤的可能来，随手将野猫丢进药篓关了起来。
所以血色琉璃树有着结界在，这破猫是怎么进来的？
这嫌疑立即转到了琉璃树的拥有者身上，可偏偏这个树下蹲今日不知起了什么肖，突然出了门，甚至招呼都没打，连冥医都不知晓他去了哪里。
看来这笔账可以算在这个默仔苍离身上了。
可是医者又心知肚明，默苍离不会在无人的情况下轻易让活物进入琉璃树，同样也没有理由放任这猫糟蹋他的药园子。这火硬要撒到他的头上，也只是单纯的迁怒罢了。
思来想去，也无法得到这只野猫的来路。冥医看着被猫挠得摇摇晃晃的药篓，不由得叹了口气。
默苍离回来时，正赶上冥医料理完最后一道菜。
动作不停，冥医将菜肴一一摆上桌，并随口称赞了对方回来的时机，便没再多去招呼，径直坐下来吃饭。
看了看桌面摆着的几道菜，默苍离开口道，“杏花，有人赖掉你的诊疗费吗？”
“哪有啊！”
语气不佳，心情烦躁。默苍离敛了眸，不再言语，就着清汤寡水吃了起来。
虽然这人安静是很平常的事，但他突然安静下来还是让冥医有些不安。想了想今早的事情，斟酌了一会才开口。
“苍离啊，琉璃树一般人进不来的吧。”
“嗯。”
重新确认此点过后，谜团更是难解了，冥医用筷尾搔了搔头，又问：“你出门前有放一只猫进来吗？”
这大概就是让冥医脾气欠佳的原因了，默苍离放下了筷子，若有所思地看过去。
“没有。有猫毁了你的园子。”
简单直接的话语让他怔了片刻，冥医点了点头，便看着默苍离搁下饭碗似乎要站起身，又让他一愣。
但他还是将默苍离按回了座位。
“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那人也不坚持，执起筷子继续吃饭，仪态优雅，四平八稳。
比刚开始更沉默了。
也不知为什么低气压忽来，闷得冥医怪难受的，只是今天他情绪不高，就没什么心情开口念叨。
那顿饭吃得凝重。这气氛直到默苍离终于放下筷子，才得以缓和几分。
他放下筷子，对上钉在自己身上许久的目光。一直不知在看什么的冥医假咳一声，收回视线。
“唉，去看猫吧。”
将人领进屋，冥医指了指药篓，毫无上前的意思。那只凶猫忽然被放出来，大抵会将怒气一股脑地发泄出来，它的爪风亦可称一句犀利。冥医这么想着，便带上几分幸灾乐祸的心情，看默苍离走上前去。
药篓被猫挠得横倒在地上，现在倒是没了动静，想必是怎么都撞不开篓上的盖子。笼了笼袖子，默苍离打开药篓，将猫抱了出来。
冥医想象的画面终究是没有出现。
也不知野猫是闹腾累了还是闷坏了，被默苍离抱在怀里安静又乖巧，微微发着抖缩作一团。
不敢乱动的猫看上去可怜巴巴的，水汪汪的眼睛满透着无辜瞅向冥医。不知为何突然一阵心虚，冥医移开了视线，和默苍离讨论起猫的来路。
种种可能性提出又被排除，分析了一阵仍是不知这猫从何而来。
默苍离低下头，指尖随意地顺着野猫杂乱的毛发，跳开话题问：“要把它扔掉吗？”
“啊你是想养它哦。”
冥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它糟蹋了我那么珍稀的药材，还要多吃我一口饭吗？”
“我没说要养，杏花。”抱着猫顺毛顺得很开心的人如是说，“但要有人来驯服它。”
于是在这般那般的纠缠之后，他们就决定让这只灰不溜秋的小野猫借住琉璃树一段时日。
“杏花，你买月饼了吗？”
不知为何抱猫参观起洗碗来，默苍离在最后一个碟子被清洁完毕方开口。
“啊对，我忘记了，待会出去一趟。”
摇了摇头，默苍离慢慢垂下手，让猫顺着力道着地。十分有眼力见的猫从他怀里跳了下来，一溜烟儿跑到了冥医脚边，紧紧地靠着。
被猫蹭得难受，冥医瞪了一眼猫。猫似有感应，冲着冥医软软地喵了几声，又蹭了蹭他，眨着大眼睛正是一派的天真无邪。
刚想动作证明自己不吃这套，却被默苍离递过来的盒子吸引了注意力，冥医一看就乐了。
“你出去买了月饼？”
“嗯。”
也不知这人从哪拿出来的，一大盒月饼份量倒是不轻，盒面光洁没有标识，认不出是哪家的手艺。
不过这家手艺能得到默苍离赏光，定是不差的。想到这，语气不由得带上几分笑意：“我待会还得出去一趟，你不会是特意去买的吧。”
“顺路而已。”
虽暗暗观察着他说话的神情，落入冥医眼中仍是平常的淡然，反正这人就算真撒谎自己也看不出破绽。也非多大的事端，冥医便没多说什么，将月饼收到一旁，转头去收拾药材。
冥医尚且心宽，可有人斤斤计较。
或者该说是有猫斤斤计较。他移动到哪里，那只猫就跟着蹭到哪里。
有只猫在脚边绕来绕去总是碍事，冥医喊来闲闲无事的擦镜人，指挥他把猫抱走。
看了看冥医表情认真不似玩笑，默苍离收镜入袖，没说什么就低下身子去抱猫。然而在他碰到猫前，猫一甩尾巴便钻进了冥医的衣摆里。
“杏花，”把猫吓跑的人抬起头无辜道，“它怕我。”
闻言，冥医提了提衣摆，挪开位置。本以为找到隐蔽之处的猫一惊，又看到默苍离伸手过来，凄惨地喵呜了一声就窜去了别的地方。
留下两人相对无语。
表面一本正经，实际早已笑疯的冥医杏花君离开了琉璃树，边往外走边回忆那猫毫不给面子的一幕，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忽然有毛茸茸的东西扫过脚边，冥医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偷溜出来的灰猫尾巴摆呀摆，悠哉得很。
“你怎么跟过来了？”
“喵——”
跟猫沟通也是枉然，而刚才一幕实在让他开怀，冥医就随了猫的意，它若跟便跟，若跑了还能剩下几口饭钱。但这冤家好似认定了他，一路跟着他到了病患家里。
这猫到底有没有踩坏我药草的自觉了。
冥医暗自腹诽。
那边的阿妈正在门前择菜，远远看见蓝衣医者的身影，赶紧抹了把手就上前迎他。
这家幼子小山长年缠绵病榻，小山家里并不富裕，自然支付不起冥医高价的诊疗费。冥医原来也不想多管闲事，但当看到年幼的孩子面白如纸，却还是勉强自己笑着安慰母亲时，动了恻隐之心。
小山的病情反反复复，好了又复发，让孩子的身体更添几分虚弱，最近在冥医的调养之下方有几分转色。阿妈是个朴实人，知道自家孩子受了冥医特别照顾，却没被索要高额费用，便隔三差五地想给冥医送点东西。
能拒绝的冥医都尽量拒绝了她，穷人家要拿出什么好东西实在不易，他收了实在难以心安，最近一次收礼还是那坛陈酒。
惯例检查了小山的恢复情况，谨慎地思索着他下个阶段的调理药方，冥医向阿妈借了纸笔，到稍远的桌子处写方子。
小山今天在诊疗过程中不甚专心，巴巴地看着那只正给自己舔毛的猫。猫似乎感受到了孩子的视线，走到床边乖巧地坐了下来，摇着尾巴向小山喵喵乱叫。
孩子受到莫大的鼓励，从床边倾下身，伸手想要摸摸猫。
“哎，住手！”
一声喝止吓得小山赶紧把手收了回来，揣揣不安地看着一脸凶煞的医生。冥医过来把猫赶到一边，再将孩子扶回床上，看到小山慌乱的表情，方意识到自己把孩子吓着了。
“你身体还比较虚弱，小心被猫身上的病菌感染。”冥医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等你身体好了，怎么抱它都可以。”
孩子黯淡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真的吗！”
“嗯，你想养它都行。”
“我可以养它吗？”孩子巴巴地看向自家阿妈，征求她的意见。
阿妈倒是不介意家里多一只猫，可猫似乎是医生饲养着的，便犹豫道：“它不是冥医先生的猫吗，这不好吧。”
“今天刚捡来的猫而已。”冥医乐见此景，想都不想就支持了孩子的说法，“小山康复之前，我可以先收留它。”
孩子听完别提多高兴了，一连声地向冥医表达感谢，又忍不住欢喜将灰猫从头瞅到脚，逗得那猫壮了胆子又跑到床边喵喵叫唤。
细细叮嘱过小山的后续调养后，冥医拎着猫离开了村落。冥医边评价猫不甚美丽的毛色，边感叹猫生有别。
这说找下家就找到了，倒让冥医失了不收留它的理由。
日后饭桌下总有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盯着冥医看，而今天的冥医还未将猫的饮食重视起来，只随意地挑了些饭菜向猫投喂去。这猫乖得反常，既没有挠冥医的腿，也没有四处乱跑叫唤个不停，反而让人迅速忘了它的存在。
夜色已至，盘算着月饼配茶的冥医正准备将桌椅收回屋内，才发现灰猫窝作一团在桌下睡得香甜。
想了想，冥医轻手轻脚地把猫抱起来，再将猫形暖炉塞到衣着单薄的人怀里。那人看了冥医一眼，没说什么便继续擦拭镜子。
再次来到琉璃树旁时，冥医带来了月饼和淡茶，坐下后嘴中还叨叨着月饼虽好但吃多太腻，待会要多喝茶解腻清肠。
不理会他的絮语，默苍离切下一块月饼就往冥医手里塞。
于是冥医从善如流地接过月饼，停下说教换了话题，在那月光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些日常琐事。
“今晚月色真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