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杏】冬雪
*原作向
*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
那是一个漫天飞雪的冬天。
雪来得突然，却不减半分地猛烈。不过半日，一直以气候温暖宜人而倍受飘泊之人青睐的中原，就已被飘雪掩埋。中原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家家户户都拾起了暖炉，翻出了压在箱底的大棉袍。大人们尚且新鲜，更不用说那些最好新奇事物的孩子们，一个个被家长裹成了粽子，还闹着要往雪里扑。
许久没见着雪的冥医也挺高兴的，于是在结算医药费的时候少给病人算了三两。
那家的阿妈愣了一瞬，然后转身进屋拿了一坛酒出来。说是自家酿的陈年老酒，不是多珍贵的佳酿，只求答谢冥医一直以来的帮助。他便没有推辞，道过谢后便离开了村落。
一边想着回去后温点酒来喝也是不错的，一边又想到了那位总窝在琉璃树下擦镜子的祖宗。冥医的脚步顿了顿，转头拐向了集市。
集市冷清了不少，只有卖布匹的生意仍是红火，路过时他瞅了一眼疯抢的盛况，便径直走向常去的那家店铺。店家看到是他，利索地整理好他需要的东西快速打包。接过银两后，店家不自主地抱紧双臂，打起颤来。
冥医这才发现店家穿得单薄，下意识地关照了一下。店家便笑，说是最近生意少了，买不起棉衣御寒，说着不劳您操心，便把冥医送出了店外。
穿着同样单薄的医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尚有内力可以抵御寒冷，而店家只能把自己抱得更紧一些。
他有点后悔出门时没带上那件厚实的斗篷了。
冥医回到血色琉璃树时天色尚早，正好还给他留下了准备晚饭的空余。而那位祖宗也不出冥医的意外，正雷打不动地坐在那个位置擦着镜子。
这片景象虽是熟悉，但也让冥医有几分恍惚。
他一路走来尽是厚雪铺下的柔软道路，一脚深一脚浅的触感倒是十分有趣。而一进入结界范围，脚下踏上的便是坚硬的泥土地。不见半分雪影，也不闻半点风啸。
是了，琉璃树独立在外不受外界影响，永远都是气候宜人，将天寒地冻全阻挡在外。
听起来是那么美好温馨，可这一刻冥医觉得这个特性有些煞风景了。
于是他拎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向默苍离走去，从那家缠绵病榻的孩子讲到集市那个被冻坏的店家，再从忽来的大雪讲到疯抢布匹的景象。
最不应风情的人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用鼻音附和他。
叹了口气，冥医见他兴致寥寥，也放弃再浪费时间和他纠缠。抬起头望着白茫茫的天空，他喃了一句。
“琉璃树要是能下雪就好了。”
布料在镜面上摩擦的声音停了一瞬，换来的是又一声的应和。
“嗯。”
冥医转身就进了屋。
把药材和食材分门别类地整理妥当后，冥医搬出了最大的圆木桌，准备扛到树底下。
一开门他就愣住了，他自己不过突发奇想，也没盼着默苍离积极上心。可眼前的风景还是让冥医傻乐了起来。
下雪了。
将桌子安置好，冥医乐呵呵地凑到默苍离身前，觉着一向散发着凌厉气场的墨家钜子此刻都在落雪的衬托下柔和了几分。只是自己那么一大团阴影压过来，那人仍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为所动。
冥医便开口道，“苍离啊——”
闻声，默苍离抬眼看了看一脸傻笑的冥医，什么都没说，就垂下视线继续擦拭镜子。
也不在意对方的反应，冥医伸手抚去落在默苍离发上和肩上的细雪，似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又往屋内走去。
他把那件毛茸茸的厚实斗篷找了出来，与食材一同带到了琉璃树旁。材料放到桌上，斗篷丢到默苍离身上，冥医便在桌旁坐了下来，开始筹备晚餐。
把食材厨具一一摆开，冥医打算做一顿饺子。难得琉璃树刮起了寒风下起了雪，一餐热乎乎的饺子最是合适这样的景色。
和面和到一半，冥医身后多了一道影子。
裹着斗篷的默苍离在他背后站着，看他和面和得认真，过了一会才开口。
“杏花。”
头也不抬，冥医回着：“欸，住口，麦叫我杏花。”
“杏花。”
“都说了别叫我的名，做啥。”
也是了解彼此的个性，知道不应他的话总会你来我往个没完没了，冥医停下手中的活，转头去看他。逆着光，他不能看清默苍离的表情，只想这人垂下目光大概是很温和的模样。
那个温和模样的人这样对他说。
“你把雪也包进去了。”
“啊你也不早讲。”
冥医转回头对着面团发愁，又看到飞扬的雪不断地落到桌上，顿时失了兴致。
“要不让这一片不下雪？”
“说不下雪煞风景的人可是你，杏花。”
这事越想越没脾气，冥医怎么也没料到这雪会给自己做饭带来麻烦。一时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他就把问题抛了回去。
“那你说怎么办。”
回答他的是一片阴影。
抬着头，冥医也不知是该无语还是该感动，默苍离用一把伞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你是要一直站在这里吗？”
没有回答，冥医只好回到了他的和面大业上来。
“你其实是换了一种方式催我快点做吧。”
“嗯。”
这次倒是很快得到了答复，身后人的语气似乎都带上了几分愉快。
真是夭了寿了。
一向讨厌被催促的冥医这次不得不加快了动作，可包饺子的流程是一步都少不了的，再怎样急切也没法缩短更多时间。
雪下得久了，把桌腿都埋进去几分。随着时间推移，地上堆砌的地毯越来越厚，看上去已与外界相差无几了。到终于大功告成的时候，冥医觉得自己的手都有几分酸痛，活动筋骨时瞥到那片伞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倒是将伞一直撑得很稳，一把纸伞遮去了所有的风雪。
快速收拾了桌面，冥医将饺子码好放在碟子上。见已无遮雪的必要，便打发默苍离回屋放伞准备吃饭。
水开始翻腾，冥医将包好的饺子一股脑倒进了锅里。馅料买多了，这次包的饺子便比他俩一顿的量多上些许。看着塞得鼓鼓的饺子在锅里沉沉浮浮，冥医暗自盘算。
看来这次得多吃几个，留到下一餐就失了新鲜。反正干了那么久的活，肚子也饿了，大不了吃撑点，总是能解决掉这锅饺子的。冥医安慰着自己。
那厢的默苍离带来了碗筷，挥去桌椅上的积雪，摆好餐具后就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了下来，如常拿出镜子擦拭。
这厢饺子正好出锅，被冥医捞出来堆在碟子上，砌起了一座小小的山丘。
冥医将饺子放到桌上，才想起来问一句。
“啊你要带汤吃吗？”
“不用。”
如此，冥医便给自己勺了一小碗汤水，就着蘸酱吃了起来。
意外的是冥医并没有吃得很撑。默苍离似乎胃口不错的样子，比平时多吃了一些。
两人一起解决掉了那盘饺子，倒是升出了几分平凡的温馨感。借着这场雪，让他们混入芸芸众生，当一回俗子去对柴米油盐斤斤计较。这难得的平和气氛，让冥医收拾碗筷的动作轻快了不少。
雪还在下，只不过小了许多。风也渐渐减弱了势头，再无刺骨之意。此刻的风雪，恰好处在一个适合赏雪又不太冷的微妙平衡之上。
不知这是真实天气还是刻意为之。这个念头在冥医心中飘过一瞬，就因太没情调而被抛弃。管它真假与否，观者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而很显然，今天两人的心情都不错。
想着白天收到的那坛陈酒，喝点小酒赏赏雪，也很符合冥医的心意。于是他温了酒，拎着酒坛捧着两个酒碗，还给默苍离递了其中一碗。
没有接过酒碗，默苍离头也不抬。
“我不喝酒，杏花。”
“让你喝你就喝。”
把酒碗塞进他手里，冥医在琉璃树旁坐下。自顾自的给自己的酒碗里倒酒，许久才讲一句：“这是姜汤，暖身御寒。”
早已饮下的默苍离对他的行为不予置评，却是在他喝下第一口酒的时候开了口。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送衣服？”
话题突然得差点让冥医呛着，内心想法被拆穿几分又让他有些慌乱。
“呃？！”
那人可不管他，甚至还平静地给他分析：“如果买了新的送去，像是施舍。若是太旧，又像处理。我看，这件斗篷就正合适。”
“原来你有在听喔。”
并不顺着话题转移，他转过头来看向冥医，毛茸茸的斗篷遮掉他半个下巴，显得目光平和又无辜。
“你打算怎么办，杏……”
“啊知道啦知道啦，我有我的考虑。”
打断了身边人的话语，冥医的语气颇多急躁，他的眉头却是舒缓了下来。
那晚的景色是真不错，催着冥医一杯接一杯。看着细雪飘过将月亮划碎，听着微风细语带起琉璃串也嬉闹，他的视野逐渐模糊。
他有点醉了。
次日默苍离起床时，冥医已经出门了。他起身四处看了看，不出他所料，和冥医一起不见的，还有昨日那件斗篷。
杯里的水尚温，握得久了，让他的指尖也变得暖暖的。也没下床，默苍离就捧着杯子在床边坐着，不知在等待着什么。
冥医刚好这时推开门进来，风从门的缝隙闯入了室内，虽急却吹不散一屋的暖意。
一路冰天雪地，突然被温暖拥抱的冥医不由得叹了口气。关好门一抬头，冥医就看到默苍离的目光直盯着自己怀中两件崭新的斗篷，只得尴尬地挠了挠头。也没像往常一般和对方念叨这一路发生了什么，他径直走过去，将怀中浅草色的斗篷盖到了刚起床的人身上。
任凭冥医动作，默苍离只在最后伸手抓住冥医欲抽离的手，握到的指尖却是冰凉。
他透过窗往外看了一眼。
屋外飞雪依旧。
